明明才跟同事吃完晚餐，肚子又不爭氣地叫了幾聲，「啊……好想吃宵夜……」靖華自言自語地穿梭在夜市的人潮裡。

　　油炸的香味以及人聲混合在一起，橙黃的燈光在食物上閃著好吃的油光，五顏六色的攤地招牌用著鮮紅標楷體，或是黑色油性筆在黃色的珍珠板上寫著價錢。

　　在一個小朋友硬是擠過人潮、用力推了靖華小腿一把後才讓神遊的她回過神，肚子微餓以及天氣的燥熱讓她下意識地回瞪那個屁孩。

　　小朋友怔怔地看著她，圓滾滾的眼睛一副無辜樣，接著看似是媽媽的中年女子也擠著人潮出來，並慌忙地向著她道歉：「啊、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

　　嗯……幸好這家長挺有禮貌的，而不是嚷嚷著你怎麼撞到我們家小──

　　女子微彎著身對著小朋友說到：「撞到阿姨了還不道歉！」

　　「喔……阿姨對不起……」小朋友心不甘情不願地嘟起嘴棒讀。

　　啪滋，是手上手搖飲料被捏到變形的聲音。

　　還不等靖華反應，媽媽就帶著小朋友立刻離開了犯案現場，獨留下緊捏著翡翠檸檬茶、年紀確實將奔三的憤怒女子。

　　誰跟你阿姨啊！！！你才阿姨、你全家都阿姨啊啊啊啊！！！！！

　　沒有說出口，靖華哼了口氣。

　　死屁孩，就不要到時候跌倒在那裡哭。心裡暗罵了聲，她咬著吸管後繼續前行。

　　那什麼態度啊現在小孩都這樣是不是啊拎祖媽還沒把你抓起來掐就該偷笑了，跌倒對死屁孩還太客氣。她鬆開了被自己牙齒殘虐的塑膠吸管，加快了走路的步伐，穿過了幾家放著流行音樂的衣服攤子。

 

　　她記得那個憋著哽咽的聲音。

　　等她注意到的時候是發現旁邊行人說話的聲音。

　　來來往往的夜市難免人擠人，她不記得最後有沒有找到撞倒弟弟的人，又或是後來行人的反應及話語。她只記得她牽著走路一拐一拐的弟弟想找到爸媽，直到本來不出聲的弟弟突然停下腳，她回頭才看見那斗大的淚珠一顆顆落下。

　　因為不想讓他們看到我在哭。他這樣說。

　　誰笑你我就打他。她這樣說。

　　於是她蹲下、背著他，直到找到其實就在不遠處的父親為止。

 

　　也許是剛才掠過的片段，也許是想發洩怒氣，又或者只是胃想找個藉口，正當她掏出手機想傳訊息問弟弟要不要吃宵夜的時候餘光被那螢綠吸引，她順著那綠色的指引抬頭一望，深邃的雙瞳瞬間點亮了起來。

　　「……啊！這個！！」

 

　　「……我不要。」在明顯地頓了會後澤景回應到，接著轉回頭繼續看他的漫畫。

　　「欸──！！為什麼！」靖華發出詫異的聲音──自己以前買的衣服明明比這誇張很多啊？「雖然他是有白色的啦……但那是給以前是無歸屬者穿的……」她兀自咕噥著。

　　靖華手上拿著一件全黑的短Ｔ，中央用了有襯線的螢綠色中文字體寫著「#我是歸屬」，下頭的英文則是小小地寫著「I’m Your Destiny.」並在句子下面有著大大的地標圖示。

　　自從反對聲浪提高後無歸屬者的行動也減少了，甚至讓社會注意到現代人的心理壓力問題，不久後更在各個網路平台上掀起Tag著「我曾是無歸屬者」的自白文章。

　　不過「#我是歸屬」的Tag最近反倒是跟上了「撩人語錄」的風潮而被惡搞了不少。

　　「重點不是這個吧……」澤景捏了捏眉頭一陣，他很懷疑他姊姊到底知不知道衣服上這幾個字的別層含意，「……給我。」他伸手，一副要靖華把衣服給他的手勢。

　　而見狀的她則是賊笑起來，「唉唷，啊不是說不要？」將衣服放在對方手上。

　　「誰跟妳說要穿，等等拿去廚房當抹布。」搶過衣服不忘嗆個幾句。

　　雖然靖華沒有開口說，但以之前的經驗再加上那變態的表情，澤景當然知道對方想要他現在就套上。

　　他皺了皺眉，「……妳該慶幸我還沒洗澡，不然──」

　　「──『我才不會直接套還沒洗的衣服』，我知道啦都會背了好嗎？」用著很機車的表情學著澤景說話，靖華攤了攤手，「你真的很潔癖欸。」

　　「那是妳太邋遢好嗎。」一邊回應的澤景直接套上了衣服，還沒經過洗衣機的衣服有種說不上來的味道，兩件Ｔ恤造成的擁擠感讓自己也覺得不太舒適。

　　當他正要開口時，靖華想到了什麼瞬間奔回自己的房間並且一邊嚷到：「欸欸欸你等我你等我哦哦哦哦！！！！」

　　而意會過來對方想幹嘛的澤景難得大反應地回應：「妳不要穿啦幹！！」

 

　　她記得那個不知所措的弟弟。

　　臉上熱辣的一掌讓自己直奔回自己的房間。

　　滾回去，我才沒有妳這孩子。那個曾經在法定上是母親的人說到。

　　她坐在地上抱著膝，縮成一團把滿臉眼淚擋起來，無視了外面父親跟那個女人的爭吵。

　　她不記得外面的吵架聲音何時消失的，甚至也不記得後來爸爸有沒有來跟自己說話。她只記得聽到房間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是那個稚嫩的聲音說著姊姊妳怎麼了。

　　……。他坐在姊姊旁邊，沒有說話。

　　……。她沒有抬起頭，也沒有說話。

　　姊姊……給妳衛生紙。他這樣說，將加油站附贈的衛生紙盒推到她腳邊，還像深怕她不知道一樣直到紙盒頂到了姊姊的腳才停手。

　　……你幹嘛過來啊。把臉往膝蓋裡塞，她抱怨。

　　……因為、我覺得爸爸媽媽很可怕。他這樣說，捏了捏手指，聲音沈悶了起來。

　　……。她抬起頭，看見他有些慌忙地望著自己。

　　姊姊，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他眨了眨眼。

　　……嗯。她誠實回應，將眼神落在衛生紙盒上。

　　空氣沉默了一陣，外面的爭吵仍沒停止，甚至因為這靜謐而顯得清晰。

　　……那……媽媽會把姊姊帶走嗎？細微的聲音開口說。

　　她愣住了。她看向了他。

　　……我想跟姊姊待在一起……。低下頭，他這樣說，小小的手彆扭地只抓住面紙盒的一角捏著。

　　……。殘存在紅腫眼角的眼淚滑了下來。

　　……我……不想跟姊姊分開……可以、嗎？小小的手捏緊了衛生紙盒，聲音癟的像在眼眶裡的淚水。

　　然後她緊緊抱住了他，感受到小小的手也抱住了她。

 

　　「我就是要穿──欸，把裡面那件脫掉啦，這樣穿兩件拍照很醜欸都皺在一起。」

　　「哈？？不要拍啦到時候妳又要在臉書跟IG上亂Tag人，而且這件衣服又還沒洗──」

　　「反正你不是還沒洗澡？」

　　「幹。」

 

　　「喔，趕快滾去台北啊，總比待在這爛家好多了。」他聽到她要去台北上大學後撇了撇嘴，「……但是別太久沒回來，免得哪天我忍不住想弒父沒人阻止。」

 

　　「嗯……站這裡好了──欸等等等等，換那邊好了比較不會那麼亂。」靖華從澤景房間把人拉到客廳又拉回房間裡。

　　這人上班有這麼認真就好。澤景暗想著。

 

　　晚上Line的訊息傳來他突然北上的訊息，她嚇得把人從台北車站拎回家後便問著他為何離家。

　　「……填志願跟爸吵架而已。」他沒有看著她，但還有點腫的臉頰讓她知道發生了什麼。

 

　　「吼唷，你眼睛閉起來了啦！還有那什麼猥褻的笑容啊？」

　　「猥褻屁喔，妳才是不要比那個噁爛的蒼蠅手勢好嗎。」

　　「這是小愛心才不是蒼蠅！！！！」

 

　　「那種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不值得妳去愛。」他說到，臉上嚴肅地像是等等就要去找那個人渣算帳，「……喏。」聞聲的她抬起眼。

　　他把衛生紙推了過來。

 

　　3、2、1──

　　倒數完的手機畫面閃了一下白，並將照片收進角落的方框裡。

　　「好欸就這張！！」不讓澤景看個清楚靖華就兀自別過身準備將照片上傳。

　　「妳不要在那裡隨便打內容我跟妳講。」澤景也不管姊姊到底是打算放哪張照，他只是不想又被系上朋友問這人是不是自己女朋友這種爛問題。

　　「不──會──啦──我人這麼好。」她將照片套了濾鏡後敲了敲幾個字並且迅速地打了幾個Tag上去。

　　「是、是……妳發完跟我講聲。」澤景敷衍了幾聲後說到。

　　「幹嘛？你要存喔？」

　　「買宵夜啦誰跟妳存。」吐槽對方幾句，澤景瞇起眼後轉過身子走回電腦桌前。

　　聞言的她愣了陣，然後彎起嘴角。

 

　　#我是歸屬

　　#姐穿的不是衣服

　　#還有很多事想做啊

　　#弟弟(X)衣架(O)

 

　　#你是我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