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一如既往的禮拜五。

　　夜晚時分，澤景也如往常一樣開著Twitch一邊畫圖。網頁上另個視窗早已經開好《彗星的普隆提亞特》的網路生放送網址──明天正是《彗星的普隆提亞特》上市滿一週年的日子，而今天的生放送似乎有特別活動。推特上、巴哈姆特及PTT上早就擠滿了各項資訊，當然還有各個網友推測週年活動會是什麼的文章，也不乏很多人早就畫好了賀圖、甚至是影片等等。

　　整個圈子都在歡騰著這時刻的到來。

　　「安，我來了。」進入聊天室後志鴻理所當然地就開了麥克風。

　　「安。」澤景簡短地回應。

　　「天、我好緊張，」志鴻忍不住說到：「希望官方有滿週年的時裝，前陣子的投票活動結果感覺超有可能之後出周邊欸。」對方的語氣聽得出來充滿期待。

　　「我比較想要設定集，記得票數好像滿高的。」漫不經心地回答，他將筆下的沃蘭特身上的盔甲做最後修飾。

　　他很少在畫同人圖，雖然自己不像靖華還讓大家比著日本式的數字手勢當倒數圖，但在這樣的日子裡一邊畫畫NPC們塗鴉也不為過。

　　忽地，耳機傳來了生放送開始聲音，他放在Twitch上左下角的生放送畫面也開始播放。他看了看時間，十點鐘了。

　　在一陣音樂播放後聲音轉小，聽到了充滿活力的女性聲音說著日文：『彗星的各位大家晚上好！五月的活動還盡興嗎？​我是MARI，為各位帶來第四回的生放送囉！』

　　「呀……MARI桑還是一樣可愛。」志鴻忍不住說道。

　　『本回的生放送跟之前都不同，是什麼日子，大家肯定知道的吧？沒錯，正是《彗星的普隆提亞特》一周年前夕特別篇──』

　　一邊吸色的澤景並沒有特意留意畫面，一邊聽著MARI的開場白一邊暗估著這張沃蘭特還需要多久才能畫完。

　　『那麼，為了這特別的一年，我們來開始最盛大的一回生放送吧！​首先我們先歡迎本次的特別來賓──』

 

　　突然地，澤景沒來由打了個寒顫，不小心在沃蘭特身上畫出不規則的一筆。

 

　　「……嗯？」是志鴻疑惑的哼聲。

　　MARI的聲音停止了，餘光瞥到MARI好像起身的畫面，澤景這才將視線移到生放送畫面上。

　　鏡頭裡並沒有任何人，看來MARI似乎是走到鏡頭外了，而影片上的彈幕也出現了不少問號以及發生什麼事等等的日文。

　　畫面裡隱隱約約能聽見MARI在遠處的聲音：『……誰……聯絡？……這個是……』

 

　　『……難道……』

 

　　在一陣窸窣聲後，畫面突然被切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大的字樣──

 

　　『本回生放送因故暫停，將擇日再開，請各位玩家見諒。』

 

　　什麼？

　　「欸……突發狀況？」也親眼看到這幕的志鴻疑惑。

　　Twitch裡的觀眾也打了一些疑惑的發言。

　　而澤景也同樣微皺起眉頭，他現在心裡的疑惑也跟大量的問號彈幕一樣，「也太突然了。」

　　「嗯……有可能是那個什麼『特別來賓』臨時沒出現？」志鴻思索，「不過也太對勁啊，這樣就把整個生放送活動中斷也太不合理？」

　　確實。

　　「……我就放著吧，如果十一點的時候還是沒有就改放音樂了。」澤景對著觀眾說到。

　　但一直到十一點為止，生放送的畫面依舊是那大大的幾個字樣，連本來洗的有些過頭的彈幕都消失了。像是確認了接下來只能等官方的新消息，澤景也就直接關掉生放送視窗了。

 

　　十二點。

　　仗著明天是假日，澤景決定就算已經過了十二點也一定要把沃蘭特畫完──至少，他原本是這樣子打算的。

　　本來有一句沒一句聊天的Twitch聊天室突然騷動了起來，評論迅速洗著引起了他的注意，看到了其中一名觀眾在打了「Ze大，快看這個」之後便丟上了一串網址。

　　是PTT的網址。

　　標題聳動地寫著「有沒有彗星想趁機炒時事的八卦？」

　　文章裡頭列了一些讓澤景摸不著頭緒的新聞，正當他疑惑時志鴻突然一陣驚呼：「幹，阿澤，你快看這個。」接著便在聊天室丟了一串網址，從對方異常急迫的聲音聽來他知道志鴻並不是在開玩笑。

　　甚至聽得出來是很嚴重的事。

　　該網址是新聞台在YouTube的網路直播。

 

　　『……一顆未知的彗星被觀測到突然出現於地球軌道附近。根據專家表示，在這之前並沒有任何關於其蹤影的報告，專家目前正在嘗試了解其從何而來……』​

 

　　直播台旁邊的評論區迅速的洗著新訊息。

　　澤景的眉頭下意識地皺緊。

 

　　『至於彗星是否會影響到地球本身，根據其目前軌道──』

 

　　『很可能會與地球發生衝擊。』

 

✦

　　

　　「……怎麼可能。」就算是利用時事炒話題行銷，彗星也不是像最※幻想系列那樣隨便一個簡短的『メテオ』詠唱就有大範圍隕石雨落下──習慣了台灣腥聞界的誇大不實，除了緊急中斷的遊戲生放送以外，白刑殊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遊戲論壇的討論版塊也正因為一週年慶祝活動前夕卻突然終止的直播鬧的沸沸揚揚，真正有用的資訊卻沒有多少；擁有專業天文望遠鏡的國外機構並未證實，也沒有妄下定論……。只是杞人憂天而已吧？也許還沒有進到地球軌道範圍內就燃燒殆盡了也說不定。

　　又或者，緊急中斷的生放送，也是一週年宣傳手法的一環呢？雖然跟之前改版活動的宣傳手法大相逕庭，但也不能否認沒有可能。畢竟連博物院跟連鎖生鮮市場都能靠著特殊的行銷網頁帶動話題性了，遊戲商又何嘗不可。

　　反正比物化女性、夾帶性暗示的那種低層次爛廣告是好得多了。螢幕裡分割視窗中正在上色的翹班王在留言板洗出一段PTT短網址後就沒了動靜，大概台主也正在看那篇文章。『有沒有彗星想趁機炒時事的八卦？』標題跟內容農場騙點閱率的風格相同，內容不出意料的是篇廢文。

　　「嗤。」開玩笑，要是趁機炒作的行銷部門反應這麼快，還有能力抓著整個遊戲企劃部配合一起用這種方式跟效率帶動話題性；他是遊戲公司老闆的話，這個月發下去的績效獎金倍率絕對比掉落率五倍的鑽石還要高。

　　天文台才剛放出新發現的彗星消息，遊戲就這麼巧的利用話題炒作什麼的──開玩笑、人類可還沒有進入能夠預言未來或者可以自由穿梭時空、操弄時間的時代；不然超級賽亞人現在已經舉著生命球用舞空術衝向宇宙要跟彗星上的未知生命體對決了好嗎。

　　在惴惴不安的揣測與無意義的討論之中，現在維修改版中的《彗星的普隆提亞特》即將在台灣時間的午夜迎來營運一週年──

 

​

遺跡邊界平原【X25,Y11】

​

​

　　「什麼……遺跡邊界……耶里的遺跡？」預定更新的時間到了，背景一片黑暗的遊戲官網上卻只出現了這樣莫名的座標。

　　──好怪。雖說耶里確實在遊戲的故事劇情裡是一切悲劇的開端……。白刑殊鏡片下的淺褐色眼珠看著那串座標，沒來由地升起一陣焦慮。即便在迎來千禧年或各種謠傳的世界末日時也沒有任何感覺的他，小小聲地咋舌，雙擊電腦桌面上《彗星的普隆提亞特》的圖示啟動遊戲。

 

✦

 

　　『您的好友　Ze　已上線。』

　　『您的好友　\OOO歡樂送/　已上線。』

 

　　資訊流通的速度如同海嘯席捲了整個網路社群──連彗星官網奇怪的座標當然也無意外地傳到了澤景這裡。在急忙收了直播後他與志鴻登入了《彗星的普隆提亞特》裡，兩人召喚出座騎後便朝著那個座標前進，除了他們之外理所當然地也出現了不少騎著飛行座騎的玩家，像是被號召一般都往同個方向前進。

　　「……再怎樣也不可能跟彗星有關吧，」志鴻說到，一邊操縱著騎著像是台灣神轎的特殊造型座騎的歡樂送，「要說是湊巧還差不多，何況那顆彗星的事大概也只是最近新聞沒東西好報了只好拿出來擋擋的東西吧。」畢竟這世界上有關「世界末日」的傳聞何其多。

　　「覺得有人在帶風向，」澤景說到，「硬把那顆彗星跟這個彗星牽扯在一起……白痴嗎。」語氣裡似乎有濃濃的不滿。

　　但與其說不滿，比較像是說不上來原因的煩躁感。

 

　　是跟那天一樣的煩躁感。

 

　　Ze騎乘的老鷹張開雙翅，加快了飛行的速度，在空中畫出一道飛痕，歡樂送的神轎則緊跟在後。

　　座標的地點是有著藍綠色焦土的巨大坑洞──也就是當時普隆提亞特所墜落的地方。這裡平常除了有難纏的彗星種怪物之外，大部分的地區也被遊戲設置成有隱形牆擋住玩家，因此澤景平時沒事並不會來到這附近。

　　「……嗯？那是誰啊？」志鴻看著土地上那突兀的碧綠色身影。

　　是名穿著白色洋裝的少女。

　　在距離少女不遠處已經有一些玩家聚集了，裡頭其中一名銀白色的精靈讓澤景眨了眨眼。

 

　　【私密】Ze：你上面。

 

　　【玩家　椴　邀請您加入組隊。】

　　【私密】椴：下來，太近會觸發自動對話，飛行坐騎可能有危險。

 

　　已經有一波勇者先行靠近了有著奇異髮色與瞳色的少女，過沒多久隨即消失在這張地圖區域內，大概是開啟了隱藏的地圖，好友名單裡雖然顯示在線，但密語功能暫時無法使用。

　　這樣的一週年慶祝活動，真的有些奇怪。白刑殊先暫停了正在錄製的遊戲影像，將靠近的兩人加入隊伍、小心翼翼地上好層層加護與祝福；接著才繼續打開錄影功能，接近那個突兀地隻身站在一片焦土當中的少女。

　　甚至不需點擊，少女的對話視窗變自動自發地跳出，開啟了對話。

　　『你終於來了呢。你的世界也發生了異變吧，那個在阿蘭德羅德大陸之外的地方。』

　　『直接從重點開始吧。距離「那個」落下來之前還有些時間……如果是你們的話，還有辦法阻止一切！』

　　自稱維絲緹的少女說出了不著邊際卻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內容。自動對話不斷進行著，接著少女轉身，引領玩家前進──直到剛才本來應該是閉鎖區域的耶里遺跡突然地被濃霧包裹起來，禁止通行的隕石坑隨著少女前進的腳步敞開了不可視的道路。三人也像是被強制開啟了自動尋路功能一般，跟在她的身後。

　　太奇怪了。澤景暗想。

　　儘管自己遊玩的時間也不過快五個月半，但這樣的NPC形式也太不尋常，甚至……有點詭異？而且對方所言的「你的世界」、「距離『那個』落下來之前」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幾乎不能用「湊巧」來形容眼下的狀況。

　　一想到這澤景霎地打了個顫、寒毛直豎。

　　濃重的乳白色霧氣繚繞纏捲，少女的背影有些模糊不清。即便旋轉視角或者拉遠視野也無效，除了腳邊顏色奇異的石塊與維絲緹前進的背影再無其他。

　　『有東西在隱藏著入口……不把牠打倒就無法通過的，請注意你的周遭……！』

　　周遭堆疊的亂石震動起來像是地鳴般發出低沉的響動，它們漂浮起來、逐漸集中成為濃霧無法掩蓋身影的巨大人形──

​

​

【滅絕者的祈願：礫石巨人討伐】任務已觸發。

　接受任務？
►是　　　否

 

​

　　滑鼠連動都沒動，系統就自行接受了任務。

　　「什──」螢幕前的青年瞬間皺起了眉。

　　「這次的更新，真是令人驚喜……。這不幫遊戲企劃跟行銷加薪不行了啊。」

　　耶里。滅絕者。維絲緹。異變。

　　「……等等等等等……彗星、不是這種突破第四面牆的遊戲吧、是吧哈哈……」像是想起了前陣子玩的、披著四名可愛少女皮毛實質上是精神虐待等級的恐怖遊戲造成的陰影，志鴻有些欲哭無淚。

 　　但眼前身上發著青光的礫石巨人並沒有要讓他們思考的機會，巨人一陣響徹雲霄的嘶吼，震的隕石坑都在顫抖。

　　巨人的頭上出現了00：03：00的赤紅色倒數。

　　見維絲緹停止突破第四面牆的行為，幾乎可以直接斷定必須把眼前的大傢伙放倒才行了。

　　螢幕前的澤景眉頭緊皺的要陷入臉裡去，各種詭譎的狀況、強制的操作讓煩躁的思緒在心頭燒起一把無名火。

 

　　莫名其妙。

​

　　他咬了咬牙捏緊滑鼠，操縱著綠色身影的弓箭手張滿了弓──

​

✦

　　倒數結束了。距離討伐目標的血量見底還有一大段距離，他們三人被傳送到最開始維絲緹站著的普隆提亞特撞擊坑外頭。
　　失敗的成果帶來沈鬱的氣氛。
　　隊伍頻道裡傳來喀地推開麥克風與幾次斷續點擊滑鼠的聲音打破了奇異的寧靜。
　　
　　「time attack……總血量300萬、屬性不明、行動遲緩……全服討伐……上傳。」大概是把錄製的少女對話跟巨人的對戰影片傳上了網路，白刑殊這才想起自己打開麥克風的原因。「嗯──……啊、對了，澤景，你把弓箭類技能的說明跟後延遲時間給我一份，越快越好。還有你的快捷列配置。剛才因為後延遲影響銜接不上所以放技能好像有遲滯對吧？我幫你看一下哪裡可以改；不過那樣有個致命性的缺點要先警告你……」

　　「就是你要做好心裡準備以後PVP的場合用弓箭一定贏不過我就是了。」不提起那少女NPC啟人疑竇的對話，螢幕前的人托著臉，有些疲倦地遮住無聲的呵欠。「我晚點看一下料理庫存跟裝備，這個巨人在達成討伐條件前應該可以不斷重複刷。」

　　只是限制時間有點麻煩，但主要負責輸出的傢伙也升上90等了。也許可以試試看。

　　聞言的澤景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刑殊要的全丟了過去，「離個位，等下回來。」聲音不難聽出比平常來的悶。
　　螢幕前的志鴻也只是嘆了口，「嗯……小刺蝟生氣囉──」伸了一個懶腰，邊思考著方才仇恨拉得似乎不夠穩定。

　　「小刺蝟wwww真的有點像；不過也沒辦法，小哥哥不喜歡這種有點詭異的東西跟恐怖路線的副本。」記得那種小動物的臉放鬆下來有一點憨，有黑色的圓圓眼珠跟鼻子。

　　志鴻只是輕輕笑了聲，雖然剛才心裡確實是也毛了幾分這遊戲怎麼突然變恐怖遊戲，「椴，你對那段話有什麼想法嗎？」一邊更換裝備，隨口問了句。

　　滑鼠點擊的聲音不斷傳來，白刑殊也正將弓箭手小哥哥傳來的東西點開確認；然後麥克風傳來小聲的彈舌音。「你說維絲緹？……我認為是巧合。畢竟、冷靜看一下就知道，她的對話內容跟占卜或算命用的那種模稜兩可的話術相同；或許生放送的中斷跟官網的座標全部都是遊戲公司炒作，雖然這樣的週年慶祝活動很奇怪就是了。頂多明後天股票跌一波吧。」不過手機遊戲公司大老都送過騎輝石了遊戲也沒倒，課長還是照課，幹你鹽穿。

　　「反正這邊的全服討伐BOSS應該沒那麼快被打完，後續劇情大概也只能等到討伐成功再看看。只要打贏就解鎖了吧？彗星的普隆提亞特從來不缺新鮮的肝。」不過連EVA的活動限界都有5分鐘，巨人竟然只有3分鐘……打完泡麵也泡好了就是。

　　「是這樣沒錯啦。」志鴻想起了2012年的馬雅末日預言，那一次的預言確實是引起不少話題，甚至真的不少人準備好避難工作。
　　但2018年的他們現在仍好好地坐在這，甚至正在經歷著下一波的「末日預言」。
　　換好裝備的歡樂送身著地像便利商店的店員，手上的武器在關東煮黑輪跟米血糕間互相切換，似乎是在思考著要帶哪一支，「不把眼前的傢伙打倒的話也無法獲得更進一步的內容──呵，這末日要執行的步驟還真多啊。」半開玩笑似地。
　　伴著滑鼠的點擊聲，他開口繼續說道：「不過，這次如果是真的的話，就當做我們有幸多活了六年好像也不錯？」結尾般，志鴻在發出一陣思考的哼聲後岔開了話題：「欸椴，你覺得要帶哪支好啊？」歡樂送一手拿著黑輪一手拿著米血糕轉向銀髮的精靈。

　　「什麼東西啊上秒還在講世界末日，下一秒就在黑輪跟米血之間猶豫不決。……米血吧，比較台式。」雖然跟著挑選起來的自己大概也差不多，已經習慣了世界末日什麼的謊言。「藥水跟料理我會再做一些，明天同樣時間？沒其他事的話我要掛著幫小刺蝟看技能了。」這樣的週年慶祝活動、還真是讓人反感啊……。

　　「回來了。」澤景冷不防地出了聲，麥克風同時傳來電腦椅拉開後坐下的聲音。
　　「歡回──雖然剛才已經決定明天再繼續了哈哈。」志鴻回應到，接著打了一個哈欠，「那明天就麻煩椴啦，我先去休息了，雖然明天假日不過你們也早點睡吧。」
　　「嗯，晚安。」澤景簡單地回應到，接著便看到歡樂送下線的訊息。
　　似乎是緊繃的情緒被緩和，眼皮忽地沈重起來，雖然剛才藉著刷牙來緩緩心情，不過澤景沒打算這時間去就寢，但還是不敵睡意地在麥克風前打了個哈欠。
　　哈欠一直都會傳染。加上剛才歡樂送的言論，白刑殊腦子裡很自然地就浮出一隻小刺蝟揮動短短的四肢，對著電腦螢幕張嘴打哈欠的樣子。「……咳。」不行、太有畫面了好好笑。「親愛的小刺……我是說小哥哥，你想吃什麼呀──？說好的請客。」這個問題好像一直懸而未決；白刑殊一邊把遊戲音效關上換成自己平時播放的BGM，一邊拿著紙筆整理思緒。偶爾可以聽到隨著旋律的低柔哼唱。「小孩很睏就去睡覺，不然會長不高。」

　　「我對現在的身高很滿意好嗎……」睡意稀釋了平常犀利的講話方式，澤景晃了晃腦袋，將彗星關掉後決定繼續原本要把沃蘭特畫完的計畫。
　　雙擊PhotoShop並開啟檔案，翹班王的樣子仍停留在被自己意外撇出那一筆的情形。澤景只是嘖了聲，開始用滴管工具吸顏色、把那道痕跡抹掉。
　　「……你店裡有什麼就吃什麼吧。」繞回對方原本的問題，他漫不經心地回應，耳機傳來刑殊的哼聲彷彿有催眠作用，眼皮更加沈重了。

　　「什麼，有這個機會不點一些很貴的自助餐或星級飯店吃到飽，竟然點我店裡的？小哥哥你怎麼這麼體貼。」不小心失手寫錯字。「我店裡只有賣飲料；吃的只有員工餐或者我一時興起做的點心，而且不能挑食。」
　　「要反悔還有機會。快想想有沒有別的想吃。」一般人不是應該趁這個機會點一些高單價的餐廳嗎。

　　「你做的也可以啊，」並沒有思考太多澤景就開口了：「照你泡的紅茶來看，吃的應該不會可怕到哪去吧。」雖然兩者間其實並沒有直接關連，但思考機制逐漸停止的腦袋並不打算想得這麼仔細，「不要太辣就好。」又打了個哈欠。

　　「呃……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吃完。」好可怕、太可怕了，現在的小孩都會這樣願意隨便把性命交給別人嗎？所以為了不辜負小哥哥的大膽，就算他一不小心做了整套全餐也沒問題，對吧。「沒吃完你要帶回去。」白刑殊將店休的時間傳了一份給狂打呵欠的小刺蝟。「選一天，早點告訴我，要去買材料。」

　　「技能排序的更新明天給你。現在聽沒用。」一直打哈欠大概講了也聽不進去。
　　澤景揉了揉眼，將眼角的眼淚揉掉，「明天如何？」反正假日，「要我跟你去買食材也可以。」大腦過濾說話內容的機制幾乎停止了，完全陷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直覺反應裡。
　　「……呃啊啊你這個小孩──我是說了日期早點告訴我沒錯啦。」但是也太早了吧。抽掉本來在編排技能順序的紙張，白刑殊急急忙忙地變成開始列菜單跟材料。「是是是，打贏PVP的人最大。你想來當勞力也可以。」

　　真的是。還可以聽見書寫的沙沙聲裡夾雜青年的微小抱怨。

　　……嘴巴上抱怨結果還是在列菜單了。本來以為會被拒絕的澤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這傢伙根本傲嬌吧。
　　邊聽著耳機傳來的抱怨，澤景邊將那抹痕跡處理乾淨，半發愣地盯著螢幕，半晌後才又動起了筆。
　　他半垂著眼簾，沒來由地突然問到：「……白刑殊，如果彗星真的掉下來了，你打算接下來怎麼辦。」

　　「嗯──？彗星嗎、讓我想想……。」白刑殊有些心不在焉地思考著材料與菜單的搭配。「……我、是沒有重要的人啦；除了我的貓以外，其實無所謂。如果那個NPC維絲緹說的是真的，『還來得及阻止』的話……只要打遊戲就可以拯救世界？反正我本來也每天都在打，就姑且試試，也不是不行。」停下筆尖，螢幕前面的人似乎又習慣性地撐著臉。「強權國家是不會放任彗星掉下來的啦；世界末日的假警報什麼的、人生裡已經至少有三次了吧。」

　　重要的人、嗎。

​

　　啪──
　　眼鏡從臉上被打落，喀搭地摔到地上。
　　「『你的人生』？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的人生』是我給你的！！」

​

　　「……媽媽她啊……其實、一開始也不是那麼想要小孩子的呢……」老是掛著微笑的那張臉此時苦笑著，「所以才決意離婚的吧。」

​

　　皺緊了眉頭。
　　澤景甩了甩頭，把影子拋到腦後去。
　　「……嗯，這次說不定也差不多吧。」隨口地回應，「世界末日什麼的，就算真的來了也──」一聲哈欠取代了剩餘的語句。
　　將沃蘭特整體的光線進行修飾後，澤景按下了存檔的快速鍵，將軟體關閉，「明天幾點在哪等你？」

　　「咪凹──」「嗯嗯──？怎麼啦，肥軟妹。想睡覺了嗎？」麥克風裡傳來軟軟的貓叫跟毛皮擦過東西的聲音。白刑殊識趣地不去追問『末日就算來了』之後未竟的話語。「嗯我想想……差不多十點半吧，到我店門口就可以。」

　　「我覺得，你只要明天晚上吃飽、負責試看看重新排好的技能順序哪種比較上手以後，專心打完巨人就可以了。」大概是刑殊正用手指搔過貓咪的下巴，斷續低沉、類似春雷在雲層中悶響的呼嚕嚕帶著奇異的鎮定心神跟令人打瞌睡的力量透過麥克風收音傳送出去。「要知道我平常是不接這種委託的，就心懷感激地用新的技能組吧……這次會把石巨人頭上的emeth（真理）變成meth（死）的。」

　　「快去睡吧，晚安。」

　　──隔天晚上再次挑戰討伐副本時攻擊進程順利地讓矮人訝異地大呼小叫了一陣，卻殘忍地被隊友當成空氣一樣忽略的哀傷事蹟，就是後話了。

​